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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bangbang93

《问道》琼华落下之后的故事——仙剑奇侠传4续集 第六章

11/11/2007, 8:00:00 AM

第六章 夙怨宿缘

“紫英,你要唔……去帮景大人他们唔唔……除妖吗?”天河一面往嘴里塞着京城的名点“栗子酥”,一面含糊不清地嘟哝道。

“君子一诺千金,既已答应了,自然要去。”紫英从身上解下剑匣:“天河,我也知道你想尽快找到柳世伯的下落。不过那位景大人是当朝吏部尚书,借他之力请官府代为查找,可不是比我们到处瞎跑快得多了?”

“话是这么说没错啦!”天河挠挠头。

“唉!”他忽然闷闷地叹了一大口气:“要是我眼睛还能看见,那就好了,我们就可以一个去除妖,一个去找柳波波了。”他的双目睁得大大的,乍看起来与常人并无二致,可是瞳仁之中却是一片灰暗,毫无半点神采。每次紫英看到这对眸子,都有一种想要拔剑斩碎整个天地的冲动。这荒唐的天地啊!

“……天河。”

“啊?”

“嘴巴上全是糕点碎屑,快些擦干净了,不然等会见了景大人,很是不敬。”话刚出口,紫英也觉自己啰嗦得有些过了头,实在不像是从前那个仗剑行侠的慕容紫英了。想这些琐碎事情,本来该是由菱纱来做的,若是有她这么跳脱精灵的女子在左右说笑耍闹,想必天河也会开怀许多吧。天河从小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地过了一十八年,现在突然盲了,又整天跟自己这么个闷葫芦在一块,也确实难为了他。

念及菱纱的音容笑貌,紫英耳畔仿佛又响起那个银铃般的声音,一声声唤着“小紫英”、“冰块脸”。他的手指不觉伸到袖中,触着那沁凉的九龙缚丝剑穗,轻轻叹了口气。菱纱,她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。紫英总觉得这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。

“紫英,你叹什么气?”天河的耳力本来就过人一筹,自从失明以后,更加聪敏得惊人。

“你怕打不过那妖怪吗?刚才困着咱们的幻境,是不是就是那个妖怪搞出来的?”天河抹着嘴问道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紫英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
“哦……那算了。”天河抓着乱蓬蓬的头发:“反正都要跟你一起去了,大不了到时候一块打架,我不怕的!”说着左手握拳,在右掌心里击了两下。

“对了,天河,这把剑你带着。”紫英引着天河的手握住自己平素惯用的飞雯焕日:“天河剑射琼华的时候灰飞烟灭了,望舒不能再用,我这些天来也无暇分身去另外铸剑。这剑是有剑格的,不能拿来射,等什么时候空了下来,我照着望舒的模子,再为你打一把好剑。”

“啊?哦,好!可是,紫英,你把剑给我用了,你自己还有剑吧?”天河摸着飞雯焕日剑柄上熟悉的花纹,认出来这原是紫英的佩剑。

“有。”紫英默默地开启剑匣,从中抽出一柄长剑,托在手中仔细端详着。那剑的剑身较之寻常宝剑略长,瞧上去有一种明光澄澈的感觉,令人心底为之一清。紫英仍记得宗炼师公临殁之时将这柄宝剑交托于他时候的说话:

“此剑名玄冥,敛星月之气,寒水淬之,夜铸而成,御之可以断执破惑、镇心定意。”

“紫英,我知你用惯了飞雯焕日,但若将来有心意动摇,不能忘物、忘我之时,不妨换用此剑。”

紫英口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:早在八年前,师公就知道他会有今日的困惑彷徨了吗?

陆雍仍在下面大堂饮茶坐候。令紫英吃惊的是,他自觉在幻境中已经至少呆了一天以上的工夫,可是据陆雍说,距离他上楼去也才不到一个时辰,当中还要去掉整理兵刃与天河大嚼栗子酥的时间。幻梦一日,尘世须臾,这幻术的力量还真是强大!

见到紫英所谓的同伴竟是个连下楼梯都要别人搀扶的盲人,陆雍不免有些出乎意料。不过究竟是豪门下吏,虽则意外,他却仍是彬彬有礼地将紫英引上景府遣来的马车,车夫喝一声“驾”,扬鞭而去,不一会便到了景桓的家中。 

景桓虽然贵为尚书,所居的也不过是一所寻常大宅,装饰既不华贵,屋宇也不宽阔,只是房子稍微多了几间罢了。紫英挽了天河,在陆雍带领之下步入大堂,陆雍便说要去请老爷出来,先行告退了。

天河老老实实地盘腿坐在席上,背后负着望舒,怀里抱着飞雯焕日,吃着婢女送上来的小点心,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声音。几个婢女远远瞧着他的样子,不禁交头接耳,指指点点地发笑。

紫英想要多了解一下关于景宅闹妖怪的情形,便走过去与旁边侍立的小婢搭讪起来:“请问贵府上受妖物骚扰之前,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异的事情?”

“特异的事情?喂,小红,你记得不?”

“没什么啊……哎,对了!小青,那天你不是说,曾经听见少爷房里有女孩子的声音吗?”

“哎呀,听错了,一定是我半夜起来登恭,夜黑黑的,我一害怕,就把风声听成女孩子的声音啦!”

“就是,小青还傻乎乎地跑去告诉夫人,后来夫人拖着老爷跑到少爷房里一看,还不是啥都没有!”

“哼,你光说我傻,你还不是把少爷最喜欢穿的那件衣服丢在园子里忘了收?结果晒完太阳晒月亮,少爷要穿的时候都找不到!”

“我明明收了!谁知道怎么又会跑到园子里去的?”

“你@$^%&^^*&……”

“你##^**&#$@……”

紫英头大如斗地退到一边涩然苦笑。若是菱纱在,定能跟这些女孩子说说笑笑,很快混得熟起来吧。 
 
 “哎呀,道长可算来了!”景桓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急步走了出来,紫英忙迎上去叉手一礼,天河听见声音,也丢下点心站了起来。

“道长愿意拔刀相助,老夫感激不尽!”他说着,叫陆雍捧上一个红漆托盘:“老夫罢官在家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,家财几乎散尽;幸好一位女侠仗义疏财,赠我小儿五百纹银,老夫并不曾胡乱动用,如今还剩下四百五十之数,就借花献佛,请道长笑纳。”

“不……”紫英连忙谢辞,一边天河已经叫了起来:“不要,不要!菱纱给了你的钱,就是你的,我们怎么能再拿回来!我们又没有东西卖给你,不能跟你要钱。”

“菱纱……”景桓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:“莫非!莫非这位就是当日与韩女侠同行的那位……少侠?”想起儿子口中把云天河叫做“呆瓜野人”的无礼称呼,他实在不好意思在恩人的朋友面前出口。

“嗯,是我没错啊。”天河抓抓头。

“哎呀,真是失礼了!”陆雍向天河一揖:“多亏韩女侠赠银,我家大人的疾病才能康复,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但大人做官,两袖清风,实在家无余财……”

“不要,我们才不要你的钱。”天河摇头:“菱纱说过你是个爱……如……那个……反正就是把老百姓当亲生儿子的好官,那你以后就继续当个好官,菱纱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。”

“多谢少侠谬赞,老夫日后定会砥砺操守,不会令皇上与天下百姓失望的。”景桓摸摸白须:“韩女侠没有与二位同行吗?老夫甚想当面向她致谢。”

“韩姑娘他……”紫英还没开口,天河已经抢着答道:“菱纱啊,她有事回老家去了,真是可惜!等以后有机会,我一定带她来找你们玩儿。”

寒暄得差不多了,紫英对景桓一拱手:“景大人,请让贵管家带我……我们在府中四处查看一番。”随时可能与敌人交手,他绝不会再让天河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。

“二位少侠,这边请。”景桓还有政务处理,先告退了,陆雍躬身替两人引着路,在景宅中转了一圈,家眷们看到来捉妖的,纷纷指指点点地躲在一旁瞧热闹,紫英俊逸如玉的容貌成了最大的话题,很快府里人人皆知老爷请了个帅帅的道长来捉妖怪,都在议论到底是道长厉害,还是妖怪厉害?

按着陆雍所说,那妖怪每天子时都会出来作乱。说是作乱,其实不如叫做捣蛋,因为闹得最大的一次,也不过是一个家仆睡着了被搬到茅厕里去,一只脚不小心插进粪坑沾了满脚的大粪;真正让人头痛的是夫人与少爷的病。

其实一开始是景阳先病倒的,最初只是不分白天晚上地瞌睡,有时正在跟父亲报告功课,一头就歪在几上睡了过去,景尚书先前还以为他偷懒耍滑,存心躲避读书习字,教训了好几回;后来突然有天早晨,景阳一睡就没再醒过来,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。

说是病,倒也不像病,因为他除了熟睡不醒之外,别的地方一点不正常也没有,找了几个大夫来看过,都说脉搏洪亮有力,毫无疾病之像,而且睡着觉还会打呼,撬开他的嘴巴灌下鸡汤和稀粥也都照吃不误,只就是天天闭着眼从不曾醒过。

夫人的病却纯粹是被急出来的,她本来身体就弱,再一担心儿子,不久便卧病在床,而且越病越重,医药罔效,眼看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。 
 
 紫英请陆雍带他去看景阳。虽然本身并不通晓岐黄之道,不过瞧着这个四仰八叉地摊在床上打呼,时不时美滋滋地叭嗒叭嗒嘴,口角还挂下来一条口水一直流到耳朵根的小子,紫英打从心眼里觉得他完全就是在睡觉。

既然是在睡觉,为什么不醒呢?紫英很是奇怪。难道他也跟刚才自己与天河的情况一样,入了某个不知名的幻梦么?

“要是梦璃在就好了!”天河闷闷地叹气:“上次欧阳家的小姐,也是做了个梦,好多年都没醒,后来是梦璃到了她的梦中,才把她给唤醒的……可是后来……”想起明珠魂魄飞散时候的情景,天河不禁黯然:“紫英,景大少爷会不会也是那个样子?那,我们想法子救他,会不会反而害了他?”

欧阳明珠与厉江流之事紫英并未亲身参与,却听菱纱闲谈之时说起来过,那时也为两人之间的孽缘纠葛深深叹息。不光亲手打破法阵的天河会迷惑,若是换了他慕容紫英身临其境,怕也无法抉择究竟是要明珠了解一切、心碎而死更好些呢,还是沉醉在幻梦之中,就那么与既是大仇又是爱侣的厉江流一块儿比翼偕飞下去更好些?

“现在妄加猜测,也是于事无补。”紫英拍拍天河的手臂,让他不要胡思乱想:“梦璃有入人幻梦之能,偏生又不在此处,我们只好自己想想办法。”

说是想想办法,可是紫英又不懂得读心一类的法术,思忖一阵,只觉斩草非先除根不可,既然景阳现在的异状是被妖物侵袭所致,那么只要捉住那妖,逼迫它解除法术也就是了。当下对陆雍道:“现在距离子时妖物出现还有一段时间,请且耐心等候,到时在下自有分解。”
陆雍早在一旁抓耳挠腮地按捺不住,只是道长既然这么说了,他也不好催促,只得命人安排下房间与两人歇息,又叫人送了饭食茶点来用。

天河似也没有多少食欲,咬了两口点心,便窝到床上去发呆。紫英自在一旁打坐养气,忽听他问道:“紫英,你觉得人干嘛要做梦呢?”

“……?”

“那个李道长说了好多话,我都不怎么懂。他说因为有执念,才会做梦,因为有盼望的事,有害怕的事,才会变成梦,可是梦做得再长,不都是空的吗?在梦里得到的东西,醒过来以后才发现什么都没有,那不是会更伤心吗?”天河苦恼地挠着乱发:“菱纱老叫我别想这些,说我的脑筋会打结,可是就算要打结,我还是忍不住去想,因为我心里既有盼望的事,又有害怕的事,李道长说的那些执念,我一样也放不下,紫英,我该怎么办?”

“……天河。”

“啊?”

“你……曾经后悔过吗?”

“后悔什么?”天河一脸不解,挠着头反问道。

“后悔跟着菱纱一起下山,后悔拜入琼华派,后悔跟玄霄结拜,后悔逆天救世射落琼华?”紫英的手指不自觉地捏成一个拳头,他害怕从天河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。

“不会啊。”天河摇头:“要是我后悔这些事情的话,那不就等于后悔认识了菱纱、梦璃跟你吗?我怎么会后悔认识你们?”

“……”紫英默然轻叹:“天河,你还记得那天在青鸾峰,你问我有没有害怕过……”

“那时我没回答你,但其实……有许多许多事情是我害怕的,不敢面对的……”紫英的目光聚焦在虚空中看不见的某一点上:“天河,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。”

“故事?好啊,我喜欢听故事!”天河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,一听有故事可听,登时来了兴趣,坐直身子,闹着紫英要他讲。

“我六岁被家人送上琼华,原是拜在玄崇恩师门下。”紫英回忆着当年那些一点一滴,眼中不觉蒙上了一层雾气:“但恩师因为十九年前与幻瞑界一战,一直卧病在床,无力教导于我,便把我交给宗炼师公教训。”

“师公为人,庄重肃穆,长相也很威严,所以起初我是甚惧怕他老人家的。”紫英笑笑:“天河,你小时候怕不怕你爹?”

“这个……”天河挠挠头:“爹有时候很好,有时候又凶得很,特别娘死了以后,爹的身子越来越差,有时候还会吐血,可是他还每天站在山边想娘,还喜欢自言自语地跟娘说话。这时候只要我一靠过去,爹就会臭骂我一顿。他死了以后还……”

“呃……菱纱说人死了变成鬼,就不会常常到阳间来,那大概有好多事是我想错了……唔……反正爹是挺凶的就是了。”天河嘿嘿笑了笑:“不过我喜欢爹,我爹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!”

“不错。云前辈有情有义,确实十分了不起。”紫英点点头:“宗炼师公在我心目之中,就如你爹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一般,都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。但是刚刚跟随师公学艺之时,我因为离家未久,加上年幼懵懂,便常做出些荒唐事来惹他老人家生气。”

“八岁那年,有一回我与门中静字辈的一位师姐,偷了师公一些光彩眩目的宝石玩耍,结果耽搁了师公铸剑,惹得他勃然大怒,罚我去思返谷面壁一日。”

“哈哈!原来紫英你也去过思返谷啊?”天河想起那天紫英满脸愤怒地叫他“滚”到思返谷去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
“我一人在思返谷中坐至子夜,非但不曾憋闷无聊,反玩得很是开心,你猜那是为什么?”

他见天河摇头示意不知,于是继续说将下去:“那思返谷里有一种虫子,鸣叫声十分好听……”


“啊!就是怀朔要我帮他捉的那种虫吗?”天河叫了起来。

“不错。那时我年纪尚小,对这些虫豸花鸟之类十分喜爱,见了会叫的虫子,便忘记自己仍在受罚,兴高采烈地捉起虫来。”

“我本是进去受罚,身边自不会带着虫笼之类物什,于是捕得一只,便塞在荷包之中,渐渐愈捉愈多,把荷包塞得满满的。”

“过了子夜,师公令一位师哥来唤我出谷,我连忙奔回自己房中,想要将那些虫放入虫笼里豢养起来,可是打开荷包,却发现它们全都死了。”

“死了?!”天河吃惊道:“怎么会死的?难道是关在你的荷包里没有东西吃,饿死的吗?”

“不。”紫英轻轻摇了摇头:“一日不食,何至于死?”

“是我太过贪心,捉了一只又一只,尽数满满地塞在荷包里,虫儿相互拥挤,闷死了。”

“啊……它们好可怜。”天河惋惜地搓搓手:“哦,不,紫英,我不是说你不好……”

“我大哭一场,方知许多美好的东西,是只可远远观看,永远不能据为己有的。到了天明,宗炼师公见我眼睛红肿,便来问我缘由。我将昨夜之事一一相告,师公只是颔首,并不言语,叫我自去练剑。”

“习剑至夜,师公却不令我回自房歇息,而是带着我同去后山,听那夏夜虫鸣。”紫英长吁一口气:“记得当时师公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:美好的东西一旦失却,固然叫人伤心,但是你若因为害怕失却,便连看也不敢去看,连碰也不敢去碰的话,便永远也无法知道那是多么美好了。” 
 
 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,陆雍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宁,来紫英他们的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,紫英从小修身养性,练的就是凝神静气的工夫,自然不会去介意这点外物骚扰;天河大约是想事情想得头痛,抱着膝头躲在床里角落,不一会竟自睡着了。

梆子敲得三点,紫英恰好气行一周天,当下慢慢睁开眼来,推了推天河,道:“天河,我们走了!”

“唔……妖怪!敢欺负紫英!别想跑!”天河睡得迷迷糊糊,蓦地挥拳劈面打来,紫英躲闪不及,眼角给他重重地一拳打中,登时皮破血出,好不狼狈。

“紫英!我打到你了?”天河眨眨眼,清醒过来,紧张地爬起来抓着紫英:“我真是……”

“不,只是稍稍碰了一下,你别担心。”紫英用汗巾抹着眼角的血滴,对陆雍摇了摇头,竖指在唇前示意他莫要乱说话。

“真的吗?你真的没事?”天河犹自不放心地问个不休,紫英一笑,顺手把被血染污的汗巾丢在地下,引着他下床穿好鞋子,道:“天河,你自己不是说,只要我说的话你全都相信的么?”

“话是这么说没错啦,可是……”

“好了,时辰差不多到了,我们走吧。”紫英打断了他的话头。

“哦、哦!”天河匆忙提上鞋跟,一手执剑,另一手挽着紫英,两人一同跟在陆雍身后走了出去。

他们也不知那妖物将会如何出现,只是在府中四下巡视,紫英一面催动五灵归宗剑阵护身,一面留心感应四周是否有妖气袭来。景家上下人等事先全都得了吩咐,闭起门来不可外出窥探,唯有陆雍坚持要随同在侧,紫英拒绝不得,也只好任凭他去。

走了一阵,来到东厢女眷聚居之处,紫英忽然停住脚步,脸色一变,沉声喝道:“小心了,此处妖气甚浓,恐怕有异!”

陆雍与天河齐齐低呼一声,天河道:“紫英,那妖怪就在里面吗?”陆雍却已经吓得脸色发白,两股战战,手里打着的灯笼也不住颤抖,眼看要把蜡烛给抖熄了。

紫英见他这副样子,心知不可带他一同入内,否则等会动起手来,自己分心照顾天河尚且吃力,如何还能顾得上他这一介凡夫?当下接过他手内灯笼,道:“此处万分危险,阁下请回去等候。”陆雍先还不肯,紫英瞪起眼来,吓他说若不肯走,便要甩手再也不理景家之事,他才老大不情愿地去了。

“天河,你跟紧了我,千万莫要出这剑阵。假使两下交手,只管护你自己,记住了?”紫英不放心地再三叮嘱。

“那不行,我要帮你打架的。”天河理所当然地拒绝道。

“……”

“罢了,到时候见机行事罢。”厢房那边的妖气越来越是浓烈,紫英觉得似乎不能再耽搁下去,在此争执不下,万一给妖物察觉就不妙了。

于是紫英收了剑阵,两人一前一后,鱼贯而入,循着那妖气的踪迹转了个弯,来到一间空房面前。紫英的感觉告诉他,此处乃是妖气聚集的所在,那妖物八成就在房里。

他扯了天河一把,慢慢靠上前去,蓦地飞起一脚把门踢破,左掌一翻,早已预备好的数道符咒飞击而出,在房内布成一个九宫阵势,旋即重新发动剑阵,喝道:“妖物速速现形!”剑尖往九宫阵的阵眼一点,只见一道白烟升起,那数道符同时化为灰烬。

这一道符阵,乃是当年玄寂师叔教与他的“隐迹之阵”,用之于人,可以在短时间内消匿形迹,便是传说中的隐身法术;用之于妖,却能够迫使隐身的妖物现出本形,从而易于擒拿。道行愈是深厚之人,布起阵来的范围愈大,似紫英这般修为,亦只是能够将阵势覆盖一间房子大小的地皮而已。

这隐迹之阵果然奏效,过得片刻,阵形之中渐渐现出一团暗影,那暗影愈聚愈大,愈聚愈实,最后终于化作人形,却是一个黑衣黑裤,黑布蒙面,浑身上下都是一身黑的女子。

紫英握了握天河的手,示意他戒备,提气喝道:“汝是何方妖物,竟敢在此作祟!”

那黑衣女子轻笑一声,反口讥道:“汝又是何方怪人,竟敢来管我的闲事?”

“……休逞口舌之利。”紫英剑气凝于玄瞑,挺剑对准了那黑衣女子:“我来问你,景府上下的妖祟,可是由尔所致?”

“妖祟?”黑衣女子格格一笑:“祟者鬼神作祸也,景家上上下下过得挺好,哪里有什么祸事?”

“妖孽还要狡辩,那景家大少爷昏睡不醒,难道不是你弄的把戏?”紫英怒目而视。

“哦,原来你说平潮啊。”

“平潮?景少爷不是叫景阳吗?”天河忍不住问道。

“闲话少说,你二人想必是景老头请来对付我的,瞧你也有几分本事,不然如何能够寻到我的栖身之处?也罢,废话无用,动手罢!”动手二字甫落,黑衣女子已经纵身而前,侧头一口吹灭了紫英手提的灯笼,跟着两手倏伸,指爪骤然伸长了数十倍,穿过剑阵缝隙,直往天河咽喉抓来。

她方才瞧得仔细,天河行动之间颇多滞碍,一只手始终牢牢抓着紫英不曾放松,而且两眼无神无光,立时便知他不能视物,是以一出手间便瞄准了天河猛攻。

天河只闻风声扑面,连忙举剑挡格,那边紫英却已怒喝一声,先一式八方肃敛为天河荡开攻击,剑爪相交,发出叮的一声脆响,在黑暗中迸出一片火花。如果灯笼未灭,他下一招一定是化相真如剑直刺那女妖的心腹,可是刚才灯笼已经为妖物所灭,此刻正是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,欲待发招,也不知瞄准何处。

他有剑阵护身,可以反弹敌人攻击,只要不将之卸去,妖物便也无奈他何。天河虽然也在阵中,却无反击之效,那女妖先向紫英这边攻了两爪,吃到苦头之后,便自转了方向,与天河缠斗起来。

紫英心下暗急,天河目不见物,斗下去定然不占便宜,两人这般密密纠缠,自己若是贸然出手,在这黑暗之中很可能伤及天口,摇头道:“一切皆有因果,天道所在,非我二人能够左右。”

“天道?!天道是什么东西?”陆雍愤怒地咆哮:“天道就是拆散相爱的人、叫人阴阳两隔、对面不识,痛苦一生?你告诉我,天道是什么?!”

“……”紫英握紧了右手,那里藏着菱纱所赠的剑穗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不要怪他们。”萦玉的声音让陆雍安静下来,垂着脑袋默然呆立。

“陆大哥……萦玉对不起你,不能回应你的心意……愿你遇到一个好女子……美满一生。”

“不!我……”陆雍哽咽无语,只是用力摇头。

“紫英,我们走吧。”天河忽然碰了碰紫英。

“我……娘快死的时候,爹也把我赶出去……他要自己跟娘在一起。”不等紫英引路,他已经循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,摸索着一步步走了出去。